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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宛陵旧游 [唐] 陆龟蒙

发表时间:2022-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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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阳佳地昔年游,谢脁青山李白楼。

唯有日斜溪上思,酒旗风影落春流。作品赏析【注释】:

这是一首山水诗,但不是即地即景之作,而是诗人对往年游历的怀念。宛陵是汉代设置的一个古县城,隋时改名宣城(即今安徽宣城)。它三面为陵阳山环抱,前临句溪、宛溪二水,绿水青山,风景佳丽。南齐诗人谢朓曾任宣城太守,建有高楼一座,世称谢公楼,唐代又名叠嶂楼。盛唐诗人李白也曾客游宣城,屡登谢公楼畅饮赋诗。大概是太白遗风所致,谢公楼遂成酒楼。陆龟蒙所怀念的便是有着这些名胜古迹的江南小城。

清人沈德潜很欣赏这诗的末句,评曰:“佳句,诗中画本。”(《唐诗别裁》)此评不为无见,但其佳不止在描摹山水如画,更在于溶化着诗人深沉的感慨。通观全诗,前二句是平叙宛陵旧游的怀念,说自己从前曾到陵阳山的那个好地方游历,那里有谢朓、李白的游踪遗迹。后二句是回忆当年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傍晚,在句溪、宛溪旁缓步独行,夕阳斜照水面,那叠嶂楼的倒影映在水中,它那酒旗仿佛飘落在春天流水中。那情景,最惹人思绪了。为什么惹起思绪?惹起了什么思绪?诗人没有说,也无须说破。前二句既已点出了诗人仰慕的谢朓、李白,后二句描摹的这帧山水图所蕴含的思绪感慨,不言而喻,是与他们的事迹相联系的。

谢朓出任宣城太守时,很不得意,“江海虽未从,山林于此始”(《始之宣城郡》)。李白客游宣城,也是牢骚满腹,“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然而谢朓毕竟还有逸兴,李白更往往是豪游,青青的陵阳山上,那幢谢朓所筑、李白酣饮的高楼,确令人思慕向往。而自己一介布衣,没没无闻,虽然也游过这陵阳佳地,却不能为它再增添一分风韵雅胜。于个人,他愧对前贤;于时世,他深感没落。因此,回想当年旧游,只有那充满迷惘的时逝世衰的情景,给他难忘的深刻印象。这就是西斜的落日,流去的春水,晚风中飘摇的酒旗,流水中破碎的倒影,构成一幅诗意的画境,惹引无限感慨的思绪。由此可见,这首怀念旧游的山水诗,实质上是咏怀古迹、感时伤世之作。

这首诗的艺术特色显然在于炼词铸句,熔情入景,因而风物如画,含蓄不尽。前二句点出时间、地点,显出名胜、古迹,抒发了怀念、思慕之情,语言省净,含意丰满,形象鲜明,已充分显示诗人老到的艺术才能。后二句深入主题,突出印象,描写生动,以实见虚,在形似中传神,堪称“画本”,而重在写意。李商隐《锦瑟》中“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那种无望的迷惘,在陆龟蒙这首诗里得到了十分相似的表露。也许这正是本诗的时代特色。诗歌艺术朝着形象地表现某种印象、情绪的方向发展,在晚唐是一种相当普遍的趋势,这诗即其一例。

(倪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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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求 [唐] 李瀚


王戎简要,裴楷清通。孔明卧龙,吕望非熊。杨震关西,丁宽易东。谢安高洁,王导公忠。匡衡凿壁,孙敬闭户。郅都苍鹰,宁成乳虎。周嵩狼抗,梁冀跋扈。郗超髯参,王珣短簿。伏波标柱,博望寻河。李陵初诗,田横感歌。武仲不休,士衡患多。桓谭非谶,王商止讹。嵇吕命驾,程孔倾盖。剧孟一敌,周处三害。胡广补阙,袁安倚赖。黄霸政殊,梁习治最。墨子悲丝,杨朱泣岐。朱博乌集,萧芝雉随。杜后生齿,灵王出髭。贾谊忌鵩,庄周畏牺。燕昭筑台,郑庄置驿。瓘靖二妙,岳湛连璧。郄诜一枝,戴冯重席。邹阳长裾,王符逢掖。鸣鹤日下,士龙云间。晋宣狼顾,汉祖龙颜。鲍靓记井,羊祜识环。仲容青云,叔夜玉山。毛义捧檄,子路负米。江革忠孝,王览友弟。萧何定律,叔孙制礼。葛丰刺举,息躬历诋。管宁割席,和峤专车。时苗留犊,羊续悬鱼。樊哙排闼,辛毗引裾。孙楚漱石,郝隆晒书。枚皋诣阙,充国自赞。王衍风鉴,许劭月旦。贺循儒宗,孙绰才冠。太叔辨洽,挚仲辞翰。山涛识量,毛玠公方。袁盎却座,卫瓘抚床。于公高门,曹参趣装。庶女振风,邹衍降霜。范丹生尘,晏婴脱粟。诘汾兴魏,鳖灵王蜀。不疑诬金,卞和泣玉。檀卿沐猴,谢尚鸲鹆。泰初日月,季野阳秋。荀陈德星,李郭仙舟。王忳绣被,张氏铜钩。丁公遽戮,雍齿先侯。陈雷胶漆,范张鸡黍。周侯山嶷,会稽霞举。季布一诺,阮瞻三语。郭文游山,袁宏泊渚。黄琬对日,秦宓论天。孟轲养素,扬雄草玄。向秀闻笛,伯牙绝弦。郭槐自屈,南郡犹怜。鲁恭驯雉,宋均去兽。广客蛇影,殷师牛斗。元礼模楷,季彦领袖。鲁褒钱神,崔烈铜臭。梁竦庙食,赵温雄飞。枚乘蒲轮,郑均白衣。陵母伏剑,轲亲断机。齐后破环,谢女解围。凿齿尺牍,荀勖音律。胡威推缣,陆绩怀橘。罗含吞鸟,江淹梦笔。李廞清贞,刘驎高率。蒋诩三径,许由一瓢。杨仆移关,杜预建桥。寿王议鼎,杜林驳尧。西施捧心,孙寿折腰。灵辄扶轮,魏颗结草。逸少倾写,平子绝倒。澹台毁璧,子罕辞宝。东平为善,司马称好。公超雾市,鲁般云梯。田单火牛,江逌爇鸡。蔡裔殒盗,张辽止啼。陈平多辙,李广成蹊。陈遵投辖,山简倒载。渊客泣珠,交甫解佩。龚胜不屈,孙宝自劾。吕安题凤,子猷访戴。董宣强项,翟璜直言,纪昌贯虱,养由号猿。冯衍归里,张昭塞门。苏韶鬼灵,卢充幽婚。震畏四知,秉去三惑。柳下直道,叔敖阴德。张汤巧诋,杜周深刻。三王尹京,二鲍纠慝。孙康映雪,车胤聚萤。李充四部,井春五经。谷永笔札,顾恺丹青。戴逵破琴,谢敷应星。阮宣杖头,毕卓瓮下。文伯羞鳖,孟宗寄鲊。史丹青蒲,张湛白马。隐之感邻,王修辍社。阮放八隽,江臮四凶。华歆忤旨,陈群蹙容。王濬悬刀,丁固生松。姜维胆斗,卢植音钟。桓温奇骨,邓艾大志。杨修捷对,罗友默记。杜康造酒,苍颉制字。樗里智囊,边韶经笥。滕公佳城,王果石崖。买妻耻醮,泽室犯斋。马后大练,孟光荆钗。颜叔秉烛,宋弘不谐。邓通铜山,郭况金穴。秦彭樊辕,侯霸卧辙。淳于炙輠,彦国吐屑。太真玉台,武子金埒。巫马戴星,宓贱弹琴。郝廉留钱,雷义送金。逢萌挂冠,胡昭投簪。王乔双凫,华佗五禽。程邈隶书,史籀大篆。王承鱼盗,丙吉牛喘。贾琮褰帷,郭贺露冕。冯媛当熊,班女辞辇。王充阅市,董生下帷。平叔傅粉,弘治凝脂。杨生黄雀,毛子白龟。宿瘤采桑,漆室忧葵。韦贤满籝,夏侯拾芥。阮简旷达,袁耽俊迈。苏武持节,郑众不拜。郭巨将坑,董永自卖。仲连蹈海,范蠡泛湖。文宝缉柳,温舒截蒲。伯道无儿,嵇绍不孤。绿珠坠楼,文君当垆。伊尹负鼎,甯戚叩角。赵壹坎壈,颜驷蹇剥。龚遂劝农,文翁兴学。晏御扬扬,五鹿岳岳。萧朱结绶,王贡弹冠。庞统展骥,仇览栖鹰。葛亮顾庐,韩信升坛。王褒柏惨,闵损衣单。蒙恬制笔,蔡伦造纸。孔伋缊袍,祭遵布被。周公握发,蔡邕倒屣。王敦倾室,纪瞻出妓。暴胜持斧,张纲埋轮。灵运曲笠,林宗折巾。屈原泽畔,渔父江滨。魏勃扫门,潘岳望尘。京房推律,翼奉观性。甘宁奢侈,陆凯贵盛。干木富义,於陵辞聘。元凯传癖,伯英草圣。冯异大树,千秋小车。漂母进食,孙钟设瓜。壶公谪天,蓟训历家。刘玄刮席,晋惠闻蟆。伊籍一拜,郦生长揖。马安四至,应璩三入。郭解借交,朱家脱急。虞延克期,盛吉垂泣。豫让吞炭,鉏麑触槐。阮孚蜡屐,祖约好财。初平起石,左慈掷杯。武陵桃源,刘阮天台。王俭坠车,褚渊落水。季伦锦障,春申珠履。甄后出拜,刘桢平视。胡嫔争摴,晋武伤指。石庆数马,孔光温树。翟汤隐操,许询胜具。优旃滑稽,落下历数。曼容自免,子平毕娶。师旷清耳,离娄明目。仲文照镜,临江折轴。栾巴噀酒,偃师舞木。德润佣书,君平卖卜。叔宝玉润,彦辅冰清。卫后发鬒,飞燕体轻。玄石沈湎,刘伶解酲。赵胜谢躄,楚庄绝缨。恶来多力,飞廉善走。赵孟疵面,田骈天口。张凭理窟,裴頠谈薮。仲宣独步,子建八斗。广汉钩距,弘羊心计。卫青拜幕,去病辞第。郦寄卖友,纪信诈帝。济叔不痴,周兄无慧。虞卿担簦,苏章负笈。南风掷孕,商受bw涉。广德从桥,君章拒猎。应奉五行,安世三箧。相如题柱,终军弃繻.孙晨槁席,原宪桑枢。端木辞金,钟离委珠。季札挂剑,徐稚致刍。朱云折槛,申屠断鞅。卫玠羊车,王恭鹤氅。管仲随马,苍舒称象。丁兰刻木,伯瑜泣杖。陈逵豪爽,田方简傲。黄向访主,陈寔遗盗。庞俭凿井,阴方祀灶。韩寿窃香,王濛市帽。句践投醪,陆抗尝药。孔愉放龟,张颢堕鹊。田豫俭素,李恂清约。义纵攻剽,周阳暴虐。孟阳掷瓦,贾氏如皋。颜回箪瓢,仲蔚蓬蒿。糜竺收资,桓景登高。雷焕送剑,吕虔佩刀。老莱斑衣,黄香扇枕。王祥守奈,蔡顺分椹。淮南食时,左思十稔。刘惔倾酿,孝伯痛饮。女娲补天,长房缩地。季珪士首,长孺国器。陆玩无人,贾诩非次。何晏神伏,郭奕心醉。常林带经,高凤漂麦。孟嘉落帽,庾凯堕帻。龙逢板出,张华台坼。董奉活燮,扁鹊起虢。寇恂借一,何武去思。韩子孤愤,梁鸿五噫。蔡琰辨琴,王粲覆棋。西门投巫,何谦焚祠。孟尝还珠,刘昆反火。姜肱共被,孔融让果。端康相代,亮陟隔坐。赵伦鶹怪,梁孝牛祸。桓典避马,王尊叱驭。晁错峭直,赵禹廉倨。亮遗巾帼,备失匕箸。张翰适意,陶潜归去。魏储南馆,汉相东阁。楚元置醴,陈蕃下榻。广利泉涌,王霸冰合。孔融坐满,郑崇门杂。张堪折辕,周镇漏船。郭伋竹马,刘宽蒲鞭。许史侯盛,韦平相延。雍伯种玉,黄寻飞钱。王允千里,黄宪万顷。虞马才望,戴渊锋颖。史鱼黜殡,子囊城郢。戴封积薪,耿恭拜井。汲黯开仓,冯驩折券。齐景驷千,何曾食万。顾荣锡炙,田文比饭。稚珪蛙鸣。彦伦鹤怨。廉颇负荆,须贾擢发。孔翊绝书,申嘉私谒。渊明把菊,真长望月。子房取履,释之结袜。郭丹约关,祖逖誓江。贾逵问事,许慎无双。娄敬和亲,白起坑降。萧史凤台,宋宗鸡窗。王阳囊衣,马援薏苡。刘整交质,五伦十起。张敞画眉,谢鲲折齿。盛彦感螬,姜诗跃鲤。宗资主诺,成瑨坐啸。伯成辞耕,严陵去钓。董遇三馀,谯周独笑。将闾仰天,王凌呼庙。二疏散金,陆贾分橐。慈明八龙,祢衡一鹗。不占陨车,子云投阁。魏舒堂堂,周舍谔谔。无盐如漆,姑射若冰。邾子投火,王思怒蝇。符朗皂白,易牙淄渑。周勃织薄。灌婴贩缯。马良白眉,阮籍青眼。黥布开关,张良烧栈。陈遗饭感,陶侃酒限。楚昭萍实,束晰竹简。曼倩三冬,陈思七步。刘宠一钱,廉范五袴.氾毓字孤,郗鉴吐哺。苟弟转酷,严母扫墓。洪乔掷水,陈泰挂壁。王述忿狷。荀粲惑溺。宋女愈谨,敬姜犹绩。鲍照篇翰,陈琳书檄。浩浩万古,不可备甄。芟繁摭华,尔曹勉旃。

钗头凤·红酥手 [宋] 陆游


红酥手,黄縢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注释】:
这首词写的陆游自己的爱情悲剧。
陆游的原配夫人是同郡唐氏士族的一个大家闺秀,结婚以后,他们“伉俪相得”,“琴瑟甚和”,是一对情投意和的恩爱夫妻。不料,作为婚姻包办人之一的陆母却对儿媳产生了厌恶感,逼迫陆游休弃唐氏。
在陆游百般劝谏、哀求而无效的情况下,二人终于被迫分离,唐氏改嫁“同郡宗子”赵士程,彼此之间也就音讯全无了。几年以后的一个春日,陆游在家乡山阴(今绍兴市)城南禹迹寺附近的沈园,与偕夫同游的唐氏邂逅相遇。唐氏安排酒肴,聊表对陆游的抚慰之情。陆游见人感事,心中感触很深,遂乘醉吟赋这首词,信笔题于园壁之上。全首词记述了词人与唐氏的这次相遇,表达了他们眷恋之深和相思之切,也抒发了词人怨恨愁苦而又难以言状的凄楚心情。
词的上片通过追忆往昔美满的爱情生活,感叹被迫离异的痛苦,分两层意思。
开头三句为上片的第一层,回忆往昔与唐氏偕游沈园时的美好情景:“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虽说是回忆,但因为是填词,而不是写散文或回忆录之类,不可能把整个场面全部写下来,所以只选取一个场面来写,而这个场面,又只选取了一两个最富有代表性和特征性的情事细节来写。“红酥手”,不仅写出了唐氏为词人殷勤把盏时的美丽姿态,同时还有概括唐氏全人之美(包括她的内心美)的作用。然而,更重要的是,它具体而形象地表现出这对恩爱夫妻之间的柔情密意以及他们婚后生活的美满与幸福。第三句又为这幅春园夫妻把酒图勾勒出一个广阔而深远的背景,点明了他们是在共赏春色。而唐氏手臂的红润,酒的黄封以及柳色的碧绿,又使这幅图画有了明丽而又和谐的色彩感。
“东风恶”几句为第二层,写词人被迫与唐氏离异后的痛苦心情。上一层写春景春情,无限美好,到这里突然一转,激愤的感情潮水一下子冲破词人心灵的闸门,无可遏止地渲泄下来。“东风恶”三字,一语双关,含蕴很丰富,是全词的关键所在,也是造成词人爱情悲剧的症结所在。本来,东风可以使大地复苏,给万物带来勃勃的生机,但是,当它狂吹乱扫的时候,也会破坏春容春态,下片所云“桃花落,闲池阁”,就正是它狂吹乱扫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因此说它“恶”。然而,它主要是一种象喻,象喻造成词人爱情悲剧的“恶”势力。至于陆母是否也包含在内,答案应该是不能否认的,只是由于不便明言,而又不能不言,才不得不以这种含蓄的表达方式出之。下面一连三句,又进一步把词人怨恨“东风”的心理抒写了出来,并补足一个“恶”字:“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美满姻缘被迫拆散,恩爱夫妻被迫分离,使他们两人在感情上遭受巨大的折磨和痛苦,几年来的离别生活带给他们的只是满怀愁怨。这不正如烂漫的春花被无情的东风所摧残而凋谢飘零吗?接下来,“错,错,错”,一连三个“错”字,连迸而出,感情极为沉痛。但这到底是谁错了呢?是对自己当初“不敢逆尊者意”而终“与妇诀”的否定吗?是对“尊者”的压迫行为的否定吗?是对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的否定吗?词人没有明说,也不便于明说,这枚“千斤重的橄榄”(《红楼梦》语)留给了我们读者来噙,来品味。这一层虽直抒胸臆,激愤的感情如江河奔泻,一气贯注;但又不是一泻无余,其中“东风恶”和“错,错,错”几句就很有味外之味。
词的下片,由感慨往事回到现实,进一步抒写妻被迫离异的巨大哀痛,也分为两层。
换头三句为第一层,写沈园重逢时唐氏的表现。
“春如旧”承上片“满城春色”句而来,这又是此时相逢的背景。依然是从前那样的春日,但是,人却今非昔比了。以前的唐氏,肌肤是那样的红润,焕发着青春的活力;而如今的她,经过“东风”的无情摧残,憔悴了,消瘦了。“人空瘦”句,虽说写的只是唐氏容颜方面的变化,但分明表现出“几年离索”给她带来的巨大痛苦。象词人一样,她也为“一怀愁绪”折磨着;象词人一样,她也是旧情不断,相思不舍啊!不然,怎么会消瘦呢?写容颜形貌的变化来表现内心世界的变化,原是文学作品中的一种很常用的手法,但是瘦则瘦矣,何故又在其间加一个“空”字呢?“使君自有妇,罗敷亦有夫。”(《古诗·陌上桑》)从婚姻关系说,两人早已各不相干了,事已至此,不是白白为相思而折磨自己吗?著此一字,就把词人那种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痛伤之感等等,全都表现了出来。“泪痕”句通过刻画唐氏的表情动作,进一步表现出此次相逢时她的心情状态。旧园重逢,念及往事,她能不哭、能不泪流满面吗?但词人没直接写泪流满面,而是用了白描的手法,写她“泪痕红浥鲛绡透”,显得更委婉,更沉着,也更形象,更感人。而一个“透”字,不仅见其流泪之多,亦见其伤心之甚。上片第二层写词人自己,用了直抒胸臆的手法;这里写唐氏时却改变了手法,只写了她容颜体态的变化和她痛苦的心情由于这一层所写的都是词人眼中看出的,所以又具有了“一时双情俱至”的艺术效果。可见词人,不仅深于情,而且深于言。
词的最后几句,是下片的第二层,写词人与唐氏相遇以后的痛苦心情。“桃花落”两句与上片的“东风恶”句前后照应,又突出写景虽是写景,但同时也隐含出人事。不是么?桃花凋谢,园林冷落,这只是物事的变化,而人事的变化却更甚于物事的变化。象桃花一样美丽姣好的唐氏,不是也被无情的“东风”摧残折磨得憔悴消瘦了么?词人自己的心境,不也象“闲池阁”一样凄寂冷落么?一笔而兼有二意很巧妙,也很自然。下面又转入直接赋情:“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两句虽只寥寥八字,却很能表现出词人自己内心的痛苦之情。虽说自己情如山石,痴心不改,但是,这样一片赤诚的心意,又如何表达呢?明明在爱,却又不能去爱;明明不能去爱,却又割不断这爱缕情丝。刹那间,有爱,有恨,有痛,有怨,再加上看到唐氏的憔悴容颜和悲戚情状所产生的怜惜之情、抚慰之意,真是百感交集,万箭簇心,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再一次冲胸破喉而出:“莫,莫,莫!”事已至此,再也无可补救、无法挽回了,这万千感慨还想它做什么,说它做什么?于是快刀斩乱麻:罢了,罢了,罢了!明明言犹未尽,意犹未了,情犹未终,却偏偏这么不了了之,而在极其沉痛的喟叹声中全词也就由此结束了。
这首词始终围绕着沈园这一特定的空间来安排自己的笔墨,上片由追昔到抚今,而以“东风恶”转捩;过片回到现实,以“春如旧”与上片“满城春色”句相呼应,以“桃花落,闲池阁”与上片“东风恶”句相照应,把同一空间不同时间的情事和场景历历如绘地叠映出来。全词多用对比的手法,如上片,越是把往昔夫妻共同生活时的美好情景写得逼切如现,就越使得他们被迫离异后的凄楚心境深切可感,也就越显出“东风”的无情和可憎,从而形成感情的强烈对比。
再如上片写“红酥手”,下片写“人空瘦”,在形象、鲜明的对比中,充分地表现出“几年离索”给唐氏带来的巨大精神折磨和痛苦。全词节奏急促,声情凄紧,再加上“错,错,错”和“莫,莫,莫”先后两次感叹,荡气回肠,大有恸不忍言、恸不能言的情致。
总而言之,这首词达到了内容和形式的完美统一,是一首别开生面、催人泪下的作品。
〔附记〕千百年来,前哲时贤多认为陆游和他的原配夫人唐氏是姑表关系,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最早记述《钗头凤》词这件事的是南宋陈鹄的《耆旧续闻》,之后,有刘克庄的《后村诗话》,但陈、刘二氏在其著录中均未言及陆、唐是姑表关系。直到宋元之际的周密才在其《齐东野语》中说:“陆务观初娶唐氏,闳之女也,于其母为姑侄。”从这以后“姑表说”遂被视为“恒言”。其实综考有关历史文献和资料,陆游的外家乃江陵唐氏,其曾外祖父是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的北宋名臣唐介,唐介诸孙男皆以下半从“心”之字命名,即懋、愿、恕、意、愚、谰,并没有以“门”之字命名的唐闳其人,也就是说,在陆游的舅父辈中并无唐闳其人(据陆游《渭南文集·跋唐修撰手简》、《宋史·唐介传》、王珪《华阳集·唐质肃公介墓志铭》考定);而陆游原配夫人的母家乃阴唐氏,其父唐闳是宣和年间有政绩政声的鸿胪少卿唐翊之子,唐闳之昆仲亦皆以“门”字框字命名,即闶、阅(据《嘉泰会稽志》、《宝庆续会稽志》、阮元《两浙金石录·宋绍兴府进士题名碑》考定)。由此可知,陆游和他的原配夫人唐氏根本不存在什么姑表关系。这样,周密的“姑表说”就毫无来由了,那么这完全就是出于他的杜撰了吗?并不是这样的。刘克庄在其《后村诗话》中虽然未曾言及陆、唐是姑表关系,但却说过这样的话:“某氏改适某官,与陆氏有中外。”某氏,即指唐氏;某官,即指“同郡宗子”赵士程。刘克庄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唐氏改嫁给赵士程,赵士程与陆氏有婚姻关系。事实正是如此,陆游的姨母瀛国夫人唐氏乃吴越王钱俶的后人钱忱的嫡妻、宋仁宗第十女秦鲁国大长公主的儿媳,而陆游原配夫人唐氏的后夫赵士程乃秦鲁国大长公主的侄孙,亦即陆游的姨父钱忱的表侄行,恰与陆游为同一辈人(据陆游《渭南文集·跋唐昭宗赐钱武肃王铁券文》,王明清《挥后录》及《宋史·宗室世系、宗室列传、公主列传》等考定)。作为刘克庄的晚辈词人的周密很可能看到过刘克庄的记述或听到过这样的传闻,但他错会了刘克庄的意思,以致造成了千古讹传。本文不可能将所据考证材料一一列举出来,只把近年来有关学者、专家和我们考证的结果附录于此,仅供参考。

旅夜书怀 [唐] 杜甫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简析】:
这首诗既写旅途风情,更感伤老年多病,却仍然只能像沙鸥在天地间飘零。“名岂文章著”是反语,也许在诗人的内心,自认为还有宏大的政治抱负未能施展。
[注释](1)危樯:高高的桅杆。(2)著:著名。
[译文]微风吹拂着江岸的细草,那立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夜里孤独地停泊着。星星垂在天边,平野显得宽阔;月光随波涌动,大江滚滚东流。我难道是因为文章而著名,年老病多也应该休官了。自己到处漂泊像什么呢?就像天地间的一只孤零零的沙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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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七六五年,杜甫带着家人离开成都草堂,乘舟东下,在岷江、长江飘泊。这首五言律诗大概是他舟经渝州、忠州一带时写的。
诗的前半描写“旅夜”的情景。第一、二句写近景:微风吹拂着江岸上的细草,竖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月夜孤独地停泊着。当时杜甫离成都是迫于无奈。这一年的正月,他辞去节度使参谋职务,四月,在成都赖以存身的好友严武死去。处此凄孤无依之境,便决意离蜀东下。因此,这里不是空泛地写景,而是寓情于景,通过写景展示他的境况和情怀:象江岸细草一样渺小,象江中孤舟一般寂寞。第三、四句写远景: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这两句写景雄浑阔大,历来为人所称道。在这两个写景句中寄寓着诗人的什么感情呢?有人认为是“开襟旷远”(浦起龙《读杜心解》),有人认为是写出了“喜”的感情(见《唐诗论文集·杜甫五律例解》)。很明显,这首诗是写诗人暮年飘泊的凄苦景况的,而上面的两种解释只强调了诗的字面意思,这就很难令人信服。实际上,诗人写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这种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在古典作品中是经常使用的。如《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用春日的美好景物反衬出征士兵的悲苦心情,写得多么动人!
诗的后半是“书怀”。第五、六句说,有点名声,哪里是因为我的文章好呢?做官,倒应该因为年老多病而退休。这是反话,立意至为含蓄。诗人素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长期被压抑而不能施展,因此声名竟因文章而著,这实在不是他的心愿。杜甫此时确实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却主要不是因为老和病,而是由于被排挤。这里表现出诗人心中的不平,同时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飘泊、孤寂的根本原因。关于这一联的含义,黄生说是“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杜诗说》),仇兆鳌说是“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杜少陵集详注》),恐怕不很妥当。最后两句说,飘然一身象个什么呢?不过象广阔的天地间的一只沙鸥罢了。诗人即景自况以抒悲怀。水天空阔,沙鸥飘零;人似沙鸥,转徙江湖。这一联借景抒情,深刻地表现了诗人内心飘泊无依的感伤,真是一字一泪,感人至深。
王夫之《姜斋诗话》说:“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情景互藏其宅,即寓情于景和寓景于情。前者写宜于表达诗人所要抒发的情的景物,使情藏于景中;后者不是抽象地写情,而是在写情中藏有景物。杜甫的这首《旅夜书怀》诗,就是古典诗歌中情景相生、互藏其宅的一个范例。
(傅思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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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注】当是永泰元年去成都,舟下渝忠时作。
细草微风岸①,危樯独夜舟②。星垂平野阔③,月涌大江流④。名岂文章著⑤,官应老病休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⑦。
(上四旅夜,下四书怀。微风岸边,夜舟独系,两句串说。岸上星垂,舟前月涌,两句分承。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末则对鸥而自伤飘泊也。【顾注】名实因文章而著,官不为老病而休,故用岂应二字,反言以见意,所云书怀也。一沙鸥,仍应上独字。)
①王融诗:“翻阶没细草。”宋玉《舞赋》:“顺微风。”②阴铿诗:“度鸟息危樯。”王粲诗:“独夜不能寐。”③《易》:“天垂象。”当作星垂。吴均诗:“远送出平野。”④谢脁诗:“大江日夜流。”⑤《扬雄传赞》:雄好古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⑥《汉书》:韦贤以老病,乞骸骨罢归。⑦按:“天地一沙鸥”,“乾坤一草亭”,一字上加间字,句义自明。黄生曰:太白诗“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句法与此略同。然彼止说得江山,此则野阔星垂,江流月涌,自是四事也。又曰:此诗与客亭作,工力悉敌,但意同语异耳。圣朝无弃物,老病已成翁,此不敢怨君,引分自安之语。“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此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
史氏曰:诗要健字撑拄,活字斡旋,如“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弟子贫原宪,诸生老服虔”,“入”与“归”字,“贫”与“老”字,乃撑拄也。“生理何颜面,忧端且几时”,“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何”与“且”字,“岂”与“应”字,乃斡旋也。撑拄,如屋之有柱。斡旋,如车之有轴。作文亦然,诗以字,文以句。
-----------仇兆鳌《杜诗详注》-----------

示儿 [宋] 陆游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这是陆游临终时写给自己儿子们的遗嘱,它充分表达了诗人高度的爱国热忱。---------------------------------------陆游(1125一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是我国杰出的爱国诗人。在他的一生和他九千多首诗中,始终贯串和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从而形成了他诗歌创作的最显著的特色,奠定了他在祖国诗坛上的崇高地位。他在临终前写的《示儿》诗,更是一首感人至深、传诵千古的名作: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我本来知道,当我死后,人间的一切就都和我无关了;但唯一使我痛心的,就是我没能亲眼看到祖国的统一。因此,当大宋军队收复了中原失地的那一天到来之时,你们举行家祭,千万别忘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们的老子!这首诗是陆游的绝笔。他在弥留之际,还是念念不忘被女真贵族霸占着的中原领土和人民,热切地盼望着祖国的重新统一,因此他特地写这首诗作为遗嘱,谆谆告诫自己的儿子。从这里我们可以领会到诗人的爱国激情是何等的执着、深沉、热烈、真挚!无怪乎自南宋以来,凡是读过这首诗的人无不为之感动,特别是当外敌入侵或祖国分裂的情况下,更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陆游所处的时代,正是我国历史上民族矛盾异常尖锐的时代。在十二世纪初,我国东北地区的女真族建立了金国。在陆游出生后的第二年,金国占领了北宋的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市);第三年把徽、钦二帝掳去,北宋亡国。而当钦宗之弟赵构逃到南方,在临安(今浙江杭州市)建立了政权之后,不但不发愤图强,收复失地,反而任命臭名昭著的汉奸秦桧做宰相,一意向金人屈膝求和。绍兴十二年(1142年)和议告成,赵构竞无耻到向金国皇帝自称臣子,并答应每年献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跟金人划淮水为界。从此北方的大好河山沦为金人的领土,北方的广大人民横被金人奴役,而南宋小朝廷也只是偏安一隅,在敌人的威胁压榨下苟延岁月。后来宋孝宗赵眘与金签订的“隆兴和议”及宁宗赵扩与金签订的“开禧和议”,照旧屈辱求和。这种局面,当然是一向反对民族压迫的广大汉族人民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在这一历史时代,不知有多少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挺身而出,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而陆游则是他们在文学战线上的杰出代表。陆游一生经历了北宋的末年和南宋的前半期。由于幼年在敌人入侵下仓皇逃难,以及家庭和亲友的爱国言论的启发教育,陆游对当时的严重民族灾难有着极其深刻的感受,因而早在青少年时期,就在心灵深处埋下了爱国复仇的种子。此后无论在朝廷和地方做官,到川、陕前线从军,直至晚年在绍兴老家闲居,这颗种子生根、发芽、挺干、开花,虽然不断遭到风雨的摧残,却也不断地成长壮大,并且终于结满丰硕的果实。清朝诗人赵翼的《瓯北诗话》中有一段话,说得十分概括,他说:放翁十余岁时,早已习闻先正之绪言,遂如冰寒火热之不可改易;且以《春秋》大义而论,亦莫有过于是者,故终身守之不变。入蜀后在宣抚使王炎幕下,经临南郑,瞻望鄠、杜,志盛气锐,真有唾手燕、云之意,其诗之言恢复者十之五六。出蜀以后,犹十之三四。至七十以后,……是固无复有功名之志矣,然其《感中原旧事》云:“乞倾东海洗胡沙”,《老马行》云:“中原旱蝗胡运衰,王师北伐方传诏,一闻战鼓意气生,犹能为国平燕赵”,则此心犹耿耿不忘也。临殁犹有“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之句,则放翁之素志可见矣。当然,这里所谓“十之五六”,“十之三四”,只是粗略的统计,而且只是从数量上、表面上来看的;然而即此也可见陆游的“素志”是一贯的,是自少至老历久不渝的。尤其这首《示儿》诗是他生命终点所爆发出的爱国火花,也可看做他一生爱国思想及诗作的总结。历代文人,凡是读过《示儿》诗的无不为之感动。早在南宋当时,刘克庄就有一首绝句说:不及生前见虏亡,放翁易箦愤堂堂。遥知小陆羞时荐,定告王师入洛阳!这是1234年金朝被蒙古族灭亡之后,南宋政府从淮西调兵进驻开封城内,并从开封分兵收复了洛阳之后,刘氏在兴奋之际,想到陆游的子孙一定会遵从他的遗嘱,把这个好消息祭告“乃翁”的。但是好景不长,那个歌舞湖山、奸臣当道的南宋小朝廷连暮气已深的金兵尚且不能抵抗,更何况这“方张之寇”的蒙古大军呢?多亏广大爱国军民奋起阻击,才使得这个风雨飘摇的政权又延续了四十多年。这时南宋遗民林景熙写了一首《读陆放翁诗卷后》,词意极为沉痛,其末四句云:青山一发愁濛濛,干戈况满天南东。来孙却见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这是说,陆游临终时以不见“九州同”为憾事,现在他的孙子们却看到了种这局面,但是统一中国的不是宋王朝,而是新兴的元帝国,这样的消息在家祭时怎样告诉他老人家呢?以上所举两首诗,前一首洋溢着“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激情,后一首抒发了“亡国之音哀以思”的悲痛,一喜一悲,都是由《示儿》诗引发的。他们的爱国热情与陆游息息相通。其他评述陆诗而特别提到《示儿》这首的,就我所见,不下三十余家(请参看我与孔繁礼同志同纂的《陆游研究资料汇编》),或者说它有宗译“三呼渡河”之意,或者说它与杜甫“一饭不忘”的忠君爱国相同,也有读后叹息泣下的,也有作诗同情寄慨的。足见这首诗情真语挚,感人之深!但是以上诸人,大都是受了此诗的感染而引起共鸣,却未暇对它的内容作细致的分析。值得参考和向读者推荐的,要数当代朱自清先生的《爱国诗》一文。在这篇文章里,他把我国古典诗歌中的爱国诗分为三个项目:一是忠于一朝,也就是忠于一姓;其次是歌咏那勇敢杀敌的将士;再其次是对异族的同仇。并指出第三项以民族为立场,范围更为广大。他认为陆游“虽做过官,他的爱国热诚却不仅为了赵家一姓。他曾在西北从军,加强了他的敌忾。为了民族,为了社稷,他永怀着恢复中原的壮志。”因此在历代爱国诗中,他特别推崇这首《示儿》诗,并对它做了具体的分析:《示儿》诗是临终之作,不说到别的,只说“北定中原”,正是他的专一处。这种诗只是对儿子说话,不是什么遗疏遗表的,用不着装腔作势,他尽可以说些别的体己的话;可是他只说这个,他正以为这是最体己的话。诗里说“元知万事空”,万事都搁得下;“但悲不见九州同”,只这一件搁不下。他虽说“死去”,虽然“不见九州同”,可是相信“王师”终有“北定中原日”,所以叮嘱他儿子“家祭无忘告乃翁”!教儿子“无忘”,正见自已的念念不“忘”。这是他的爱国热诚的理想化;这理想便是我们现在说的“国家至上”的信念的雏形。……过去的诗人里,也许只有他才配称为爱国诗人。(见《朱自清选集》,1952年开明书店版)朱自清本人也是一个深情的爱国者,新、旧诗都作得很好,所以他对陆游其人其诗的分析是深具慧心的。他从《示儿》诗中看到陆游“爱国热诚的理想化”,换言之,也就是陆游爱国思想的进步性和它所达到的高度。关于这一点,我们还可以进一步略加说明和补充:第一,陆游热爱祖国是和他热爱人民的思想感情紧密结合的,既包括对“忍死望恢复”的中原“遗民”的深切怀念,也包括对“岁辇金币输胡羌”的南宋老百姓的同情与哀悯。其次是他对祖国不可分割的北方大好河山的系念,如“三万里之黄河”和“五千仞之太华”,以及“两京宫阙”等等。再则是他对民族语言和整个民族文化的爱护,惟恐在异族的长期统治下遭到破坏与同化,以致“东都儿童作胡语”,甚至整个第二代都“羊裘左其衽”,改变了汉族的生活习惯,忘记了自己祖先的传统(有关例证,详见拙著《陆游传论》下编第四章)。这些才是他“但悲不见九州同”和热盼“北定中原日”的主要原因,也是他爱国思想的根本内容。列宁说:“爱国主义就是千百年来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的祖国的一种最深厚的感情。”其中包括对家乡、对祖国和对自己的人民、对优秀传统的爱。陆游诗里所表现的思想感情正是这些。因此朱文声称:“过去的诗人里,也许只有他才配称为爱国诗人”,这个评价虽显得过于强调,有抹杀他人之嫌,但为了指出特色,我们应该承认这是十分中肯而且公允的。《示儿诗》是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如今,距陆游写出他的《示儿诗》虽已过去七、八百年,但诗中所表现的爱国热诚,仍然催人泪下,发人深省。“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首诗里“但悲不见九州同”的哀音,对祖国统一,认同回归,仍然是一个有力的呼唤!(齐治平)

书愤 [宋] 陆游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该诗是陆游1186年春居山阴时所作。诗中追述壮年心情,自伤迟暮,致慨世事多艰,小人误国,恢复中原的时机,一去不可复得。结尾提到诸葛亮的《出师表》(《出师表》中有“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之语),正道出了陆游生平的心事,故引以言志。--此诗作于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春,这时陆游退居于山阴家中,已是六十二岁的老人。从淳熙七年起,他罢官已六年,挂着一个空街在故乡蛰居。直到作此诗时,才以朝奉大夫、权知严州军州事起用。因此,诗的内容兼有追怀往事和重新立誓报国的两重感情。

诗的前四句是回顾往事。“早岁”匈指隆兴元年(1163)他三十九岁在镇江府任通判和乾道八年(1172)他四十八岁在南郑任王炎幕僚事。当时他亲临抗金战争的第一线,北望中原,收复故土的豪情壮志,坚定如山。以下两句分叙两次值得纪念的经历:隆兴元年,主张抗金的张俊以右丞相都督江淮诸路军马,楼船横江,往来于建康、镇江之间,军容甚壮。诗人满怀着收复故土的胜利希望,“气如山”三字描写出他当年的激奋心情。但不久,张浚军在符离大败,狼狈南撤,次年被罢免。诗人的愿望成了泡影。追忆往事,怎不令人叹惋!另一次使诗人不胜感慨的是乾道八年事。王炎当时以枢密使出任四川宣抚使,积极计划进兵关中恢复中原的军事部署。陆游在军中时,曾有一次在夜间骑马过渭水,后来追忆此事,写下了“念昔少年时,从戎何壮哉!独骑兆河马,涉渭夜街枚”(《岁暮风雨的的诗句。他曾几次亲临大散关前线,后来也有“我曾从戎清渭侧,散关嗟峨下临贼。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江北庄取米到作饭香甚有感》)的诗句,追写这段战斗生活。当时北望中原,也是浩气如山的。但是这年九月,王炎被调回临安,他的宣抚使府中幕僚也随之星散,北征又一次成了泡影。“楼船夜雪瓜洲度,铁马秋风大散关”,这十四字中包含着多么丰富的愤激和辛酸的感情啊!

岁月不尽,壮岁已逝,志未酬而鬓先斑,这在赤心为国的诗人是日夜为之痛心疾首的。陆游不仅是诗人,他还是以战略家自负的。可惜毕生未能一展长材。“切勿轻书生,上马能击贼”;“平生万里心,执戈王前驱”是他念念不忘的心愿。自许为“塞上长城”,是他毕生的抱负。“塞上长城”,典出《南史》,南朝宋文帝杀大将檀道济,檀在临死前怒叱:“乃坏汝万里长城!”陆游虽然没有如檀道济的被冤杀,但因主张抗金,多年被贬,“长城”只能是空自期许。这种怅惆是和一般文士的怀才不遇之感大有区别的。

但老骥伏枥,陆游的壮心不死,他仍渴望效法诸葛亮的“鞠躬尽瘁”,干一番与伊、吕相伯仲的报国大业。这种志愿至老不移,甚至开禧二年(1206)他已是八十二岁的高龄时,当韩沱胄起兵抗金,他还跃跃欲试。

《书愤》是陆游的七律名篇之一,全诗感情沉郁,气韵浑厚,显然得力于杜甫。中两联属对工稳,尤以颔联“楼船”、“铁马”两句,雄放豪迈,为人们广泛传诵。

天末怀李白 [唐] 杜甫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注释】:

汩罗:汩罗江,屈原自沉处,在今河南省汩罗市。

【简析】:

杜甫的怀人诗,写得最多最好的,除怀妻、怀兄弟的以外,就数怀李白的了。诗人设想李白会去汩罗江吊念屈原,并想到他会投诗以寄托心中的痛苦。但李白当年并未去过汩罗。

这首诗为诗人客居秦州(今甘肃天水)时所作。时李白坐永王璘事长流夜郎,途中遇赦还至湖南,杜甫因赋诗怀念他。

首句以秋风起兴,给全诗笼罩一片悲愁。时值凉风乍起,景物萧疏,怅望云天,此意如何?只此两句,已觉人海沧茫,世路凶险,无限悲凉,凭空而起。次句不言自己心境,却反问远人:“君子意如何?”看似不经意的寒暄,而于许多话不知应从何说起时,用这不经意语,反表现出最关切的心情。这是返朴归真的高度概括,言浅情深,意象悠远。以杜甫论,自身沦落,本不足虑,而才如远人,罹此凶险,定知其意之难平,远过于自己,含有“与君同命,而君更苦”之意。此无边揣想之辞,更见诗人想念之殷。代人着想,“怀”之深也。挚友遇赦,急盼音讯,故问“鸿雁几时到”;潇湘洞庭,风波险阻,因虑“江湖秋水多”。李慈铭曰:“楚天实多恨之乡,秋水乃怀人之物。”悠悠远隔,望消息而不可得;茫茫江湖,唯寄语以祈珍摄。然而鸿雁不到,江湖多险,觉一种苍茫惆怅之感,袭人心灵。

对友人深沉的怀念,进而发为对其身世的同情。“文章憎命达”,意谓文才出众者总是命途多舛,语极悲愤,有“怅望千秋一洒泪”之痛;“魑魅喜人过”,隐喻李白长流夜郎,是遭人诬陷。此二句议论中带情韵,用比中含哲理,意味深长,有极为感人的艺术力量,是传诵千古的名句。高步瀛引邵长蘅评:“一憎一喜,遂令文人无置身地。”这二句诗道出了自古以来才智之士的共同命运,是对无数历史事实的高度总结。

此时李白流寓江湘,杜甫很自然地想到被谗放逐、自沉汨罗的爱国诗人屈原。李白的遭遇和这位千载冤魂,在身世遭遇上有某些相同点,所以诗人飞驰想象,遥想李白会向屈原的冤魂倾诉内心的愤懑:“欲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这一联虽系想象之词,但因诗人对屈原万分景仰,觉得他自沉殉国,虽死犹存;李白是亟思平定安史叛乱,一清中原,结果获罪远谪,虽遇赦而还,满腔的怨愤,自然会对前贤因秋风而寄意。这样,“欲共冤魂语”一句,就很生动真实地表现了李白的内心活动。最后一句“投诗赠汨罗”,用一“赠”字,是想象屈原永存,他和李白千载同冤,斗酒诗百篇的李白,一定作诗相赠以寄情。这一“赠”字之妙,正如黄生所说:“不曰吊而曰赠,说得冤魂活现。”(《读杜诗说》)

这首因秋风感兴而怀念友人的抒情诗,感情十分强烈,但不是奔腾浩荡、一泻千里地表达出来,感情的潮水千回百转,萦绕心际。吟诵全诗,如展读友人书信,充满殷切的思念、细微的关注和发自心灵深处的感情,反复咏叹,低回婉转,沉郁深微,实为古代抒情名作。(孙艺秋王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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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赵子栎曰:白于至德二载坐永王璘事而谪夜郎,公在秦州怀之而作。是也。邵宝谓白已死,公在夔州作,盖误认冤魂为白魂耳。

凉风起天末①,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②,江湖秋水多③。文章憎命达④,魑魅喜人过⑤。应共冤魂语⑥,投诗赠泪罗⑦。

(风起天末,感秋托兴。鸿雁,想其音信。江湖,虑其风波。四句对景怀人。下则因其放逐,而重为悲悯之词,盖文章不遇,魑魅见侵,夜郎一窜,几与汨罗同冤。说到流离生死,千里关情,真堪声泪交下,此怀人之最惨怛者。文人多遭困踬,似憎命达。山鬼择人而食,故喜人过,冤魂,指屈原。投诗,谓李白。)

①《西京杂记》:赵飞燕《归风送远操》:“凉风起兮天陨霜,怀君子兮渺难望。”《周书·时训》:立秋之日,凉风至。天末,天之穷处。陆机诗:“游子渺天末,还期不可寻。”②石崇《思归引》:“秋风厉兮鸿雁征。”徐孝嗣诗:“行云传响,归鸿寄书。”③曹植诗:“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④【黄注】憎命达,犹云诗能穷人。喜人过,即《招魂》中甘人意。⑤《左传》:“魑魅魍魎,莫能逢旃。”【钱笺】白流夜郎,乃魑魅之地。《招魂》云“以其骨为醢”,“吞人以益其心”,正此类也。⑥后汉审配书:“冤魂痛于幽冥。”【吴注】潘岳《马汧督诔》:“死而有灵,庶慰冤魂。”⑦《楚辞》:“二八接武,投诗赋只。”《水经注》:湘水又北,泪水注之。泪水东出豫章艾县恒山西,经罗县北,谓之罗水。汨水又西为屈潭,即罗渊也,屈原怀沙,自沉于此。《一统志》:汨罗,在长沙湘阴县北。叶梦得曰:杜祷《寄高詹事》云:“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鸿、雁,二物也。鲤者,鱼之一种,疑不可以对鸿雁。然《怀李白》云:“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以鸿雁对江湖,为正对矣。《得舍弟消息》云:“浪传乌鹊喜,深负鹡鸰诗。”乌、鹊,二物,疑不可以对鹡鸰,然《偶题》云:“音书恨乌鹊,号怒怪熊罴。”以乌鹊对熊罴,为正对矣。《寄李白》云:“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鵩鸟乃鸟之名鵩者,疑不可以对麒麟。然《哭韦之晋》云:“鵩乌长沙讳,犀牛蜀郡怜。”以鵩鸟对犀牛,为正对矣。《寄贾严两阁老》云:“貔虎娴金甲,麒麟受玉鞭。”以貔虎对麒麟,为正对矣。子美岂不知对属之偏正邪,盖其纵横出入,无不合耳。

-----------仇兆鳌《杜诗详注》-----------

灞陵行送别 [唐] 李白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

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

我向秦人问路歧,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

古道连绵走西京,紫阙落日浮云生。

正当今夕断肠处,黄鹂愁绝不忍听.作品赏析长安东南三十里处,原有一条灞水,汉文帝葬于此,遂称灞陵。唐代,人们出长安东门相送亲友,常常在这里分手。因此,灞上、灞陵、灞水等,在唐诗里经常是和离别联系在一起的。这些词本身就带有离别的色彩。“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灞陵”、“灞水”重迭出现,烘托出浓郁的离别气氛。写灞水水势“流浩浩”,固然是实写,但诗人那种惜别的感情,不也如浩浩的灞水吗?这是赋,而又略带比兴。

“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这两句一笔宕开,大大开拓了诗的意境,不仅展现了灞陵道边的古树春草,而且在写景中透露了朋友临别时不忍分手,上下顾盼、瞩目四周的情态。春草萋萋,自不必说会增加离别的惆怅意绪,令人伤心不已;而古树枯而无花,对于春天似无反映,那种历经沧桑、归于默然的样子,不是比多情的芳草能引起更深沉的人生感慨吗?这样,前面四句,由于点到灞陵、古树,在伤离、送别的环境描写中,已经潜伏着怀古的情绪了。于是五六句的出现就显得自然。

“我向秦人问路岐,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王粲,建安时代著名诗人。汉献帝初平三年,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等在长安作乱,他避难荆州,作了著名的《七哀诗》,其中有“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的诗句。这里说朋友南行之途,乃是当年王粲避乱时走过的古道,不仅暗示了朋友此行的不得意,而且隐括了王粲《七哀诗》中“回首望长安”的诗意。不用说,友人在离开灞陵、长别帝都时,也会象王粲那样,依依不舍地翘首回望。

“古道连绵走西京,紫阙落日浮云生。”这是回望所见。漫长的古道,世世代代负载过多少前往长安的人,好象古道自身就飞动着直奔西京。然而今日的西京,巍巍紫阙之上,日欲落而浮云生,景象黯淡。这当然也带有写实的成份,灞上离长安三十里,回望长安,暮霭笼罩着宫阙的景象是常见的。但在古诗中,落日和浮云联系在一起时,往往有指喻“谗邪害公正”的寓意。这里便是用落日浮云来象征朝廷中邪佞蔽主,谗毁忠良,透露朋友离京有着令人不愉快的政治原因。

由此看来,行者和送行者除了一般的离情别绪之外,还有着对于政局的忧虑。理解了这种心情,对诗的结尾两句的内涵,也就有了较深切的体会。“正当今夕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骊歌,指逸诗《骊驹》,是一首离别时唱的歌,因此骊歌也就泛指离歌。骊歌之所以愁绝,正因为今夕所感受的,并非单纯的离别,而是由此触发的更深广的愁思。

诗是送别诗,真正明点离别的只收尾两句,但读起来却觉得围绕着送别,诗人抒发的感情绵长而深厚。从这首诗的语言节奏和音调,能感受出诗人欲别而不忍别的绵绵情思和内心深处相应的感情旋律。诗以两个较短的五言句开头,但“灞水流浩浩”的后面三字,却把声音拖长了,仿佛临歧欲别时感情如流水般地不可控制。随着这种“流浩浩”的情感和语势,以下都是七言长句。三句、四句和六句用了三个“之”字,一方面造成语气的贯注,一方面又在句中把语势稍稍煞住,不显得过分流走,则又与诗人送之而又欲留之的那种感情相仿佛。诗的一二句之间,有“灞陵”和“灞水”相递连;三四句“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由于排比和用字的重迭,既相递连,又显得回荡。五六句和七八句,更是顶针直递而下,这就造成断而复续、回环往复的音情语气,从而体现了别离时内心深处的感情波澜。围绕离别,诗人笔下还展开了广阔的空间和时间:古老的西京,绵绵的古道,紫阙落日的浮云,怀忧去国、曾在灞陵道上留下足迹的前代诗人王粲……由于思绪绵绵,向着历史和现实多方面扩展,因而给人以世事浩茫的感受。

李白的诗,妙在不着纸。象这首诗无论写友情,写朝局,与其说是用文字写出来的,不如说更多地是在语言之外暗示的。诗的风格是飘逸的,但飘逸并不等于飘渺空泛,也不等于清空。其思想内容和艺术形象却又都是丰满的。诗中展现的西京古道、暮霭紫阙、浩浩灞水,以及那无花古树、伤心春草,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神激荡而几乎目不暇接的景象,这和清空飘渺便迥然不同。象这样随手写去,自然流逸,但又有浑厚的气象,充实的内容,是别人所难以企及的。

(余恕诚)

除夜有怀 [唐] 崔涂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那堪正漂泊,明日岁华新。崔涂曾长期流落于湘、蜀一带,此诗为诗人客居四川时所作。此诗抒写诗人避乱流离巴蜀,旅途之中适逢除夕之夜的惨淡心情。全诗核心是一个“悲”字。首联“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写离乡的遥远和旅途的艰辛:感叹三巴道路的迢远,感叹与故乡的万里相隔。诗人只身流离万里之外,举目无可亲之人,生活的艰辛,生命的危险,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迢递”“羁危”用字精炼而准确,让人顿感起笔之突兀。同时,“三巴路”“万里身”又显得气象宏大,真可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生动地反映出巴蜀的山川形势。虽是深挚地抒发飘泊天涯的无限情怀,却并不给人以萧瑟的感觉。颔联“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具体地描绘出了异乡除夜的凄凉。住所外面,是覆盖着残雪的乱山;屋里,孤零零的一支蜡烛陪伴着诗人。“乱山”、“残雪”既是写旅居的环境,也是在烘托诗人除夕之夜的纷乱、凄凉的心清。写山用一“乱”字,展现其杂乱的形态,借以写诗人诸事纷杂的心态;写雪用一“残”字,既扣住了时令,又写出残冬余寒未消,借以表现心境的凄冷。此二字皆诗人匠心运筹、刻意锤炼的笔墨。“孤烛”二字也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往年过除夕,合家团聚,虽说生逢乱世,节日清贫,总还是快慰的;如今过除夕,却是独自一人处在异乡,论相伴者,只有无言的蜡烛,而蜡烛又是孤独一支,“孤烛”照孤客,孤客对“孤烛”,物态人情,相互映衬,有力地揭示出诗人孤苦的心境。此句与马戴的《灞上秋居》“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一句,可谓是异曲同工,同样扣人心弦,读来令人心碎。颈联“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真切地写出了久别家乡之人常有的亲疏情感。文字虽直朴,道情却非常细腻曲折。在家时,有骨肉相伴,自然感觉不到僮仆的可亲之处;如今飘泊在外,远离了亲人,与骨肉远隔,无法与亲人们一同迎接新年,故而对于身边朝夕相处的僮仆才倍感亲近,同时也为除夕增添了一些欢乐。对僮仆感情的转变,固然是好事,但这也暗中陈述诗人当时处境的寂寞孤独和生活的拮据困窘。诗人用笔巧妙,明写“情亲”之乐,暗道羁旅之苦,于无字之处发出一片浩叹。此联语言质朴,感情细腻,与第二联互相映衬,真挚感人。尾联“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归结本题意旨,言不堪在这飘泊的生涯里过此除夕,想到明日又增一岁不禁愁苦万分。所以,诗人寄希望于新年,祈祷不再漂泊流离,显得顺理成章,真切自然。这种结尾统摄了全篇的情感,把叹羁旅、思故乡、念骨肉、感孤独诸多纷杂的心绪归为“那堪”二字,以强化之,又用“明日岁华新”把这些思绪框定在“除夜”,意境鲜明,结构严谨。句中的“明日”紧扣题中的“除夜”二字,于篇末点题,强烈地表达了诗人不堪忍受的异乡飘泊,希望早日结束羁旅生涯的愿望。离愁乡思,发泄无余。全诗语言朴素,铅华皆无,于平实之处涌动真情,意境苍凉,语言工丽,感情真挚,刻画细腻,情韵幽绝,感人至深。“乱山”一联堪称佳句,令人回味无穷。